【海蓝·小说】单车人生

单车刚上路的时候是崭新的，车身墨绿，不锈钢车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把一只小白鸽晃动得飘飘欲飞。

那时候他刚长了喉节，这辆车是生理变化的纪念。他骑着车子上路，车铃叮咚作响，能和他的口哨合上节拍。他轻快地蹬车，把身后的太阳甩得老远。

他发现车胎长了几道皱纹，不知道是不是后座的书包吃得过饱，他用力地蹬车，走到上坡时稍一停顿，太阳已经离他很近。

晨光刚喷出一串烟圈，他看见路在雾气中氤氲。他喘了一口粗气，扶了扶摇摇欲坠的书包，吹着口哨，按着车铃，继续前行。

单车掉了一些漆，铃声虽还清脆，却常常被笑声掩盖。有手臂环在他腰间，就像两道柔软的藤，脖子后面隐隐吹来温热的风。

只要风来，他就会吹起口哨，他还想回头看那青春的裙摆时，发丝已经迷了他的眼。

单车的两条车胎早已经换了标志，车铃变得嘶哑，车梁上有一双小手代替了铃声。后座上的藤在暗示着他加油，他用力地蹬着，在追赶太阳。

到了上坡时他停了下来，小手在嘲笑他汗如雨下，缠绕着的藤却变成了手帕。他又试着吹了一声口哨，像车铃那样嘶哑，他不由得回头看看，已经骑了这么远了。

单车又换了车筐，新潮的书包不仅漂亮，容量也常常令车筐悲鸣。小手慢慢长成了大手，箍住他的腰的时候，像箍住了一个竹制的圆桶。

太阳在前面晃着他的眼，他有了和大手换个位置的念头，可是一回头，看见大手的身后也有一片阳光。他叹了口气，把车子蹬得飞快。

太阳照在车圈上，斑驳的车圈立刻把阳光分割成碎片。后座上捆着换季的衣服，车筐里装着刚发的薪水。他缓缓地骑着车，遇到上坡便会下来，走走，停停。

他看到不远处的绿色邮筒，再低头找寻着单车的绿色，原来骑了这么久了。

单车的很后一点绿色被瓷砖划破，他回头看了一眼喜气的新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夕阳给单车涂了一抹殷红，渲染了车筐里的药瓶和化验单。蜷缩的藤摔在他的背上，他也跟着打了个寒颤。太阳已经落到西边的山头，他试着按了声车铃，吱――车铃锈了。

太阳落到了山的那一头，他在昏黄的灯光下蹬着单车，后背上盘着沉重的藤，脖子里灌着粗重的风。单车嘎吱吱地响，伴着他在黑夜里搜索残余的阳光。

他骑着单车走啊走啊，背后的藤重重地压了下来，温度在那一刻停止。他怔住，藤的僵硬硌着他的心。他蓦然发现，那只翱翔的白鸽早已卷曲了翅膀。他伸出一只手，颤颤地去抚平那双翅膀。啪――翅膀断了，车子倒了，车轮不转了。

天，终于完全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