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耀华（广州南沙）
三月，听鸟语如歌
三月的校园，风软花香。
一向深沉木讷的榕树，成了鸟的天堂。
数十年的岁月，早已让绕着跑道而种的榕树婆娑成一圈茂密的小树林似的，把城镇的喧嚣和烦躁隔绝在一墙之外，鸟儿就在那一片的宁静里安营扎寨。
那天早上值班完，到饭堂吃过早餐，想迎着晨曦散散步。还未走到操场边，那几棵大榕树 便传来悦耳的鸟鸣声。
在球场边找个位置坐下来，在那里静静地聆听鸟鸣。
先是一个一个单独鸣叫的“啾、啾”声，声音清脆而舒缓，叫了一会，开始有点急促了。几声低沉的“嘟、嘟”连续而缓慢地响起，似乎对那几声啾啾声打扰了它的清梦有点不高兴似的。“嘟、嘟”声刚停，“唧，唧啾”的叫声接着响起，声音清脆明亮，先单音，再双音。这时一把雄壮浑厚的声音插进来，发出“唿啲啾啾”的四连音。被压住了声音的鸟儿似乎有点不甘心，又发出了“唿啾啾”、“唿唧唧”的清脆三连音。几声低沉的单音“啲，啲”响起，似父母在约束自己的孩子。被批评的鸟儿好像有点不高兴了，发出了连续一串的“唿啲啾啾呼噜啲啾啾”向父母反抗。旁边看热闹的鸟儿幸灾乐祸般的发出清脆的“啾啾唿啾啾”声。看到孩子们在斗气，老人家终于忍不住了，几声嘶哑的“嘎，嘎”，好像对孩子们的调皮很是无奈，又似年纪老迈的老人面对光阴逝去的那种无可奈何的一声声长叹。
叹息声未去，三声清脆嘹亮的连音“唿啲嘶”打断了老人的叹息，紧接着是三声连响的“呦呦呦”，声音特别的幼细，声音刚去，又传来“啑——啑——啑”的单音，声音有点嘶哑，嘶哑中带点苍老。
鸟鸣声就在操场上空此起彼伏，一旦北边的鸟叫了，南边也有鸟在回应。在圆形跑道的榕树带上，鸟鸣声就这样一呼一应，一呼数应，有时甚至是一呼百应。
偶尔有人在树边走过，惊动了树上的鸟儿，它们就会在枝头上窜下跳，从这棵树，飞到另一棵树。有的单飞，有的双飞，有的几只飞，有的十多只一起飞。飞到另一棵树后，先是在树的上空盘旋一会，再来一个倦鸟投林的姿势，扑进树荫里。
它们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用声音安度着属于自己的岁月，它们用声音来教育孩子，用声音来呼唤朋友，用声音来表达爱意，用声音来发出警示。它们隐藏在茂密的枝叶深处，享受温暖的阳光和和煦的春风。它们声音呢喃，声如歌唱。它们的幸福，快乐，悲伤，痛苦，忧愁，都隐含在丰富的鸣叫声里。
它们的声音轻缓的时候柔如碧水，急促的时候壮如长号。彼此应答的声音时而幼嫩时而苍老，音调时而温和，时而轰烈。音色有的甜美，有的凄苦。音韵有的杂乱，有的和谐。节奏有的长，有的短。音速有的疾，有的缓。音质有的尖，有的厚。
它们的声音里似乎也满带着多姿的色彩。轻柔时似柳拂春风，动人时如春潮带雨，芬芳时若春花烂漫，温暖时似红日穿云，浪漫如波映落日，急促时若金戈铁马，温馨似月夜漫步。
随着大课间的开始，学生如潮水般涌向操场。强劲的音乐声暂时打断了鸟儿的晨光音乐会。直至学生又如潮水般退去后，鸟儿们有一阵短暂的宁静。
鸟儿用偶尔的一两声试探，又似在呼唤谁。等到它们觉得安全了，又兴奋地一阵阵急促鸣叫，似在大合唱。
大合唱过后，又传来单独或几声的合奏，有的温婉情切，如情人般甜言蜜语；有的急促责骂，如长辈在呵斥批评；有的絮絮叨叨，如妇人在责怪懒惰的丈夫。有的高声长叹，似乎是叹英雄怀才不遇。
置身于鸟语之畔，喧嚣远去，犹如于满天繁星的夜里，突然间打开了一帘明亮的灯火。缭绕耳边的鸣声，仿如满带着一校学子书卷里特有的墨香味，在晨光中氤氲成空谷幽兰或深谷清涧似的，在声声入耳中如随风入夜的春雨般滋润葱茏着自己在俗世间被人间烟火熏炙得太久的心灵。那轻灵的音符又在春风里瞬间雾化成一个个跳跃的充满灵气的字符，镌刻成一首首溢满浪漫情怀的诗歌。起伏跌宕的鸟鸣声又如一阕用远古乐器演奏的《广陵散》曲，那清妙高雅的鸟音仿如天籁般在日渐荒芜的心田里流淌。
行走校园里，看着矫健的鸟影在枝头间掠过，闻着浓郁的花香，听着活泼的鸟语，突然间才发现，原来这个自己为之奉献了三十多年的光阴和热血的校园，就是自己漂泊无定的灵魂很深处的停泊与安放处了。满园鸟语，原来就是岁月对自己三十多年的耕耘的很深情的回馈。
离退隐山林笑傲江湖之时还远，在日渐疲惫的跋涉中，生命里总需要有一些特别美好的东西来支持和鼓励自己。在这繁花盛开的春天，遇见一园鸟鸣，上苍用美丽的声音来报答我昔日勤奋的种种。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这样华丽而隆重的礼物？
用粉笔画出的生命轨迹，似乎显得有些单调，甚至有些苍白。但换一个角度看，用粉笔书写人生的过程，何尝不是一场义无反顾的旅行？这里圈子虽小，但天地宽阔。这里一样的可以春听鸟语，夏听蝉吟，秋赏紫荆，冬看风铃。三尺舞台可以渡尽无知，可以培育大爱。不管重复又重复的经历是怎样的不尽人意，但是我相信，岁月里总有一朵鲜花为自己绽放。
晚修检查完，我又拐到操场，想再一次聆听它们如歌的鸣唱。但夜幕下的球场，已是树影朦胧。球场上流淌着紫荆花和木棉花的幽香，春风拂面，带来光阴流逝的信息，和鸟儿们安稳地进入梦乡的静谧。
明天，天会继续亮，黑夜终究会离去。阳光又会洒进树丛里，在枝叶间流淌。明天的云会继续卷，又会继续舒。鸟儿会继续在阳光下放声歌唱，唱出一如阳光般的明媚和温暖。
遇见这一片的鸟鸣，是岁月送给我的用声音写的诗。尽管我已是白发苍苍，我仍能把心的窗户打开，让阳光照进来，让鸟鸣声闯进来。在退休前的每一个清晨里，我还可以一天天的聆听，接受不带半点杂质如清澈山泉般的音乐对自己日渐枯萎的心灵和日渐懒惰的魂魄一次又一次的洗礼。
感谢这一片的树林，和树林里如智者般的鸟儿又一次用它们丰富的鸟音振作了我颓废的生命。烟花三月，我心田盛满了那鸟鸣如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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