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撷闲情

推开房门，迈过栅栏，几株辣椒、几棵茄子，几蔓豆荚，熟络地迎了上来，舔舔脚背，扯扯衣襟。放下竹匾，俯下身去，触摸悠雅的青，可人的紫，几滴露珠染手，几缕花魂附衣，一个鸟鸣、翠涌的早晨瞬间也倏然钻进了肺腑。

土生土长的我，对乡土的情感总那么难以割舍。可惜，命运的浪花毫无怜惜地将我抛浅到了杂乱、狰狞的钢筋水泥丛中。我宛如无根无盘、悬浮在空中的轻飘的尘埃。担心一阵呼呼啦啦的风，生拉硬扯，把我吹到更为惊骇的地方。也担心一阵急飕飕冷雨，劈头盖脸，把我打落在地带到莫深的黑暗。

因而，购置新居时，多大面积、房屋朝向、如何装饰、挑选什么样的家具……所有的一切，我都自甘交出手里仅有的那么一点话语权力，作为条件，房屋必须是一楼——一楼晒台外边为每户预留了一爿地。

天随我愿啊！

搬进新居的次日，我便夸张地肩荷锄头，头戴草帽，在逼仄的空间里，挥汗如雨。劳累之时，双手捧着水壶，扬起那张原本就黝黑的脸，对着8月烈日，喉结上下滚动，咕咚咕咚牛饮。抹抹嘴角的水痕，摘下草帽铺地，一屁股坐在帽檐上，燃根烟，盯着刚刚耕耘过的土地，如书房里，面对刚刚敲击出来一行行文字。

老家的菜苗，根须上叮着的泥土，夹带着故乡气息，来到我家晒台前，和我朝夕相伴。辣椒、蒜瓣、扁豆、丝瓜地依着土墙上，慵懒地打着盹，我将他们的梦呓，移植到栅栏外。

女儿总爱站在高处，扮演着指挥者。“妈妈，这棵菜没浇”。“老爸，赶快去提水”。夕阳痴迷地读着我们一家忙碌的身影，依着山头久久不愿沉下。

“竹引牵牛花满街，疏篱茅舍月光筛”，那已溶入我血液中的乡村画卷，不再生疏，不再遥远，就在我的窗外，伸手就可以触及。

文思堵塞，阅读困倦，心绪烦躁，或端杯水坐在窗前，或走近那爿菜地——

丝瓜的叶腋间，不知何时已抽出一个个花茎，花茎上聚集着一个个待放的花蕾。数日后，花蕾间次开放出朵朵小花，盆状的花冠，五出深裂，一抹的黄色，细细的脉纹。微风徐来，暗香浮动，美不胜收。偏偏那些多事的蝴蝶、蜜蜂不请自来，隐隐嗡嗡的在花间飞来飞去，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一副救世主模样。“花间自有蜂蝶舞，世间自有赏花人”。每每至此，我便赶紧回到室内，或伏案继续码些酸溜溜的文字，或拿起书本，继续枯燥晦涩为伍。

人穷命贱。夏季每顿晚饭，我爱吃罍钵磕蒜瓣、青椒。那日，妻子下班迟没有买到辣椒。妻子歉意地说，今晚先凑合吃顿吧。我微微一笑：干嘛要凑合！说着，端起竹匾外出，一会功夫，几个辣椒呈现厨房。薄薄的烙饼，夹着糊状的蒜瓣、辣椒，让我额头渗汗，不时发出吸溜吸溜声响。

一爿闲地，扯着田园的梦，融着乡思，都市的犄角旮旯不在荒芜，一颗焦躁的心就此静若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