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知了

知了，知了

村居，午后偶然小憩，房前屋后，数声蝉儿，嘶嘶鸣叫，竟未入眠。

遂起，返身入书房，寻几本旧书翻阅。许久不曾添书，阅读只经电脑手机，久不闻书香墨韵，已觉浑身秽气。开窗，透气，看着失却了亮丽之色的旧书，微微有恍惚之感。

随手拿起一本很靠前的《宋词三百首》，藏蓝的封面，黯淡的楷体，老式的竖形排版，一行行小字下依旧是准确精锐的注释，虽时光荏苒，但又觉一切未变。

猛然想起，这本书还是我十六年前在一座小城郊区的书摊前估下的。旧书摊，是以斤卖的，些微记得，那时除买了这本词集外，还买了一些外国名家以及各种通俗小说，但随着我毕业、工作、嫁人，这些书大抵遗失了。唯有这本词集，不知何故，倒是被母亲保留了下来，肃穆地安插在书柜，放在郑重的头一排，且不时擦拭。

既捧书在手，那就再翻开阅读，回忆回忆往昔时光。

曾几何时，我也是一名古诗文爱好者。高一那年，我迷上了诗词，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语文老师那时才刚毕业，个儿不高，是个腼腆的姑娘，但一上课，吟诵起古诗，讲解起各朝各代的诗人词人，那抑扬顿挫的语调，那自信满满的手势，以及那双近视眼睛里散发出来的夺目光芒，难忘。

高中开始晚自修，我总是一边骑车，一边自言自语地背诵曹操的《短歌行》、曹植的《洛神赋》……欧阳修范仲淹苏轼等名家作品……从学校返家，回家路上，早就是明月当空、繁星闪烁、清风徐徐的静谧之夜。背诗词，一为爱好，一为消遣。

乡间的小路，长而幽，弯而绕。没有路灯，但凭皎洁明月，已能照见脚下的路。路之前方，我之身后，并无一人，一个上夜班的也没有，一切都很寂静，寂静的草丛里藏着的那些蟋蟀，翅膀摩擦的声音犹如嘈杂的鸟鸣。对，就是这样夸张。

至于路边桥头潜伏的虫鸣、蛙鸣、甚至野鸡的鸣叫，我都不怕的。有时，有条诡异的菜花蛇闪着精灵的眼睛，拖着肥胖的身躯，尾巴摇曳着穿行路中，恰好我骑车不慎轧住了它的尾巴，那蛇受了惊，猛然竖起圆圆的头，直盯着我，虽然心一凉，也只需惊叫一声，大力骑过去就没事了，蛇也不会因疼痛就追咬我不放。

路边不远处，还有数座孤坟，每到夜晚，闪着蓝盈盈的光。那是磷火。也不怕的。怕的是林子里突然窜出的黄鼠狼，屁股放出的臊气熏人脸面；还有那肥硕的野猫，爬到竹林顶梢，猛然尖叫一声。这两样东西，还是使人吓一跳的。野猫的眼睛，在深夜呈金绿色。黄鼠狼的屁自然是臭的。可是，惊吓过后，怕拍心口，我还是照旧背诵诗词，想想也不可思议。

从学校到家，不远不近，大约五里的路。对着高岸上的水杉树，看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江水、渔网、小舟，感受柔风从身边经过。我很享受二十年前仲夏夜的回家之路的。一切都是安全的。没有半道图谋不轨的人，更不会有抢劫者。现在想来，大抵是因为路虽长绕，但因为路边都密集住着农人的房舍，家家户户也都闪耀着电灯的光，所以歹人才不敢贸然行凶吧？

反正，就这样风清月明地一路背诵回到了家。母亲劝过我，夜自修回来，恐太疲劳，不如在校就宿。可我已经养成中午在校吃饭，至晚回来的习惯。每晚五里的小路，是我的秘密花园。有些少女情窦之事，白天羞于想没时间想的，我可以放心地在路上想。白天里解不出的方程，也可以一边骑车一边凝神苦猜。在校的繁重，回家的疲累，只有这五里的小路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

不想了，看书吧。

投入地去看，耳边忽不觉噪刮了。蝉，吸风引露，羽化重生，可与栖梧桐之树的凤凰相媲美。一些文人雅士，更喜在玉石上雕刻鸣蝉，既喻高洁，又取一鸣惊人之意。以前也曾牢记的，不想都忘了。

惭愧。看来读书永不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