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零露

你不知道，我看到树枝上翻飞的彩色纸鹤是何等欢喜！这棵会唱歌的树在寂静的原野里等待久了，春日的黄绿已沉积成青苍的颜色。你在它低垂的枝杈上挂上纸鹤时，一定有一滴露水滑到了你的脖子上，默默许诺你一个零露瀼瀼的黄昏和一个清明悠远的故事。

我在狗尾巴草掩埋的小路上见过你的足迹，小小的脚印一直延伸到东边的林子里。无意间摘下路旁的狗尾巴草，它们那紫色的绒毛是你赋予的高贵吗？我能想见，你的素色裙摆划过这片草野时，它们谦卑地低下头为你铺路。于是，你走过的地方便是一团紫色的辉煌。

时常跟随你的脚印走进东边的林子，直至与每棵老树成为朋友，它们也未告诉我你的消息。你住在这片林子的一棵树上吧。田野里的草叶上缀满露珠时，你会走向那棵树，听它唱起久远的歌；等到晨曦照亮大地的眼睛，你又从树下起身，沿着紫色狗尾草铺成的路，默默回到林子里去。

我总在清晨的窗子里看到你留守过的原野。那时阳光散落在青青草木间，露水渐渐开始消散，你的身影早已迷离。一种怦然心动的美丽袭卷了我，宛若一场恍如青纱的梦，梦醒时分全都忘了。我迫切地想知道这个谜底，仿佛一经窥探就获得了终身的幸福。

七月开始为雨写下回忆的注脚，那个黄昏留在了叶尖的露水里。我走向草野时，西山的云缝里露出了一线橙红的阳光，径直落在那棵树下。我知道，你就站在那线阳光里，守护着草上的每一滴露水。我小心翼翼地跨过那束阳光，生怕惊落草叶上的一滴露水。你向我微笑，招手让我过去。那一刻我看到你身后的天空，乌云缓缓消散，浅浅的蓝色包围着你。

我们就心照不宣地坐在树下的草上，说起树梢的彩色纸鹤，说起东边的那片树林，说起狗尾草的紫色绒毛。鸟鸣清灵，如露珠般闪着光亮，直直地坠入我们的耳朵。一只红色千纸鹤的翅膀上滴下一滴雨珠，偷偷落到你的发梢，再沿着你黑色的发丝滑到草叶上。

露水开始从原野里撤退，夜色从大地深处升腾起来。你缓缓起身，对我微微一笑，踏着紫色的狗尾草走向东边的林子。我流落在夜色里的田野，每个清晨的谜团都有了答案，因果的预言如此灵验！

于是我习惯每天路过这片野地，习惯摘下路边的紫色狗尾草，习惯去东边的林子里看看。但从此再未遇到一个同样的黄昏，再未和你在树下说话。你依然在太阳升起时回到东边的林子里，我还是可以从窗子里看到晨光熹微的草野，邂逅那种怦然心动的美丽。

昨晚我在露台踱步，一轮满月映进了我的窗子。我突然想起树下的你，便奔向那棵会唱歌的树。你不在那里，只有满树婆娑的月光留在那里。我在月光里坐下来，那棵树正吟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我闭上眼睛静静听着，听着听着仿佛你坐到了我的身边，和我一起沉入了无边的露水里。

我想，这些你都知道的，树桠上的彩色纸鹤会飞进你的林子，把树的歌谣和我的梦都一一告诉你。你还会给我一个暮雨黄昏，同我坐在清爽的草野，说一说昨晚的满月吗？你还未回答我，我就在你走过的小路上捡到了一片紫色的羽毛，上面有一颗晶莹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