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雪落纷飞,银装素裹,隔着白茫茫的玻璃窗,曾写下了《假如冬天没有雪》。孰料今年三九都已过半,还望不见一片雪花的影子,对此内心惴惴不安,自责一语成谶,从此再不敢妄下只言片语。眼见身边人盼雪盼得望眼欲穿,遂实在不好意思不求老天赐点雪,先前戏谑曰做《悼雪赋》,无奈赋的要求极高,如曹植《洛神赋》,司马相如《长门赋》,左思《三都赋》,写美人,写爱情,写朝都,实乃登峰造极,一时间洛阳都纸贵。自忖,无那天赋,还是老老实实怀念一场雪,所谓心诚则灵,倘十日之内有降雪,也不负斯文也。
魏晋名士王子猷居山阴时,一日晚间忽下大雪,酌酒酣歌一番后,想起了还在嵊县的好友戴安道。想如此落雪美景,如不能与好友一同赏之,实在有所缺憾,于是冒雪登舟连夜造访。彼时,雪落簌簌,江岸尚有灯火明灭,江天近乎一色,一条小舟划破了天幕顺流而下。舟中火盆炭火正旺,一壶老酒烧出了半个春天。王子猷盘腿而坐,四方桌前几样小菜,盐水花生、酱卤牛肉,半个蹄膀,香意浓浓。摇橹人头戴箬笠,身披蓑衣,雪落肩上,人立风雪中。王子猷一时兴致大发,随口吟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摇橹人乃一介布衣,斗大的字都不识几个,自然不懂王子猷的这些癫狂之举,连连说不,把荡桨的节奏都弄乱了,直把风雪都笑弯了腰。王子猷雪夜访友的结果想必大家都知道了,那就是:“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还,何必见戴?”其实,很美的景致不在到达,而在路上。如同赏雪,不在落定之后,而在飘飘起舞之时。
无独有偶,明末清初的散文家张岱居杭州西湖时,遇大雪三日仍未止,天地都披一色,雪深盈尺,人鸟都不见了踪迹,他却在这个时候披厚衣带火炉乘船赏西湖雪景。文章是这样描写的: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看来懂雪的不止是他一个人而已,于是盛情邀请其他人到亭中,捧杯把盏,畅叙心怀,触目皆雪,心在一片山水间。及欢娱过后,侍童喃喃地说了这样一句: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可见不惧寒意,痴痴恋雪的,自古就有之。
少年时乡间常落大雪,真有鹅毛一般大,裹挟着凌厉的西北风,一下就是一天一夜,那时老天一点都不吝啬。早晨起来,推门而出,一道阳光反射着耀眼的洁白,让人睁不开眼睛。四周早已被白雪覆盖,玲珑剔透。院中的那棵山楂树被装扮成了圣诞树,压井是活的冰雕,院墙披上了皑皑的坎肩,屋顶枕上了一条厚毛毯。公鸡没敢打鸣,小黑也没有吠叫,它们闭眼之后又睁眼,似乎还没明白眼前的一切是怎么回事。从里屋到门口,从自家门口到别家门口,早就扫出了一条光洁的道路。家家都有早起扫雪的,予自己方便也给他人方便。
招呼同伴去学堂,课间打雪仗,炮弹不分敌我,击中就好。从前院跑到后院,从操场追到课堂,课间休息十分钟总是不太够,应该上课十分钟,休息四十五分钟才好。于是被老师抓个正着的,或不小心一发炮弹正好击中“首长“的,都免不了受到“军法处置”。到麦秸上收集干净的雪,到小卖部买几包糖精,用塑料袋压出薄薄的雪饼,吃起来又脆又甜,那时儿时的哈根达斯。比较抒情的玩法是,一人蹲地,一人拉车,四手相牵往前跑,谓之“双人滑雪”,又或者“人拉雪橇”。
我喜欢听雪化了的声音。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屋顶的雪开始融化,从天空绽放不久的美,很快又会消失在大地。来得自然,去得也自然,这是雪的宿命。雪水顺着凹槽汇聚,流淌,陡然从高处再次跌落,这次没有了透明的羽翼,不再旋转飞舞,而是轻吻盆、罐、水桶、石板、地面,临末发出慨然一声叹息,是对自己命运匆匆终结的婉转低回的泣诉吗,你有过认真聆听吗?
我在心间,怀念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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