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在冷风里等了很久了,但他要坐的那趟公交车一直没有来。这个站台一共有三趟公交车,也没有装上即时播报车况的电子显示屏。于是阿瑞不知道车子还要多久才会来。当然打开手机马上就可以查询到,但阿瑞一直就喜欢享受那样未知的翘首以待,他觉得这样对自己的心性成长大有裨益。想象空间可以拓展一个人的思辨能力,寒风凛冽里的眺望可以锻炼一个人的忍耐力。
于是他就是一直围着站台转圈,跺着脚。秋裤穿着呢,但还是挡不住冬冷。阿瑞心里一直都习惯叫它棉毛裤,想想小时候的棉袄、毛衣就感觉暖和,只是这会儿谁还穿老娘手织的毛衣啊。阿瑞很心知肚明,自己就一平常人,绝对要随大流,特立独行不是他能够做的事。公司里的很多年轻人都是一件衬衣再加一件羽绒服,都说不冷。可问题是他们不需要在风雨站台上等公交车!
阿瑞从没想过买车,所以也一直没有考过驾照。虽然很便宜的电动汽车也就几万块钱,他这些年的积蓄还是能够买得起的。但他觉得任何多余的事都会让生活生出烦心的枝桠,而自己烦不起。自从一场车祸带走了父亲,阿瑞就打心眼里对开车有些本能的恐惧。当初的事故是因为父亲突然横穿马路,所以结果没啥好说的。
阿瑞那时候站在血肉模糊的父亲尸身旁,直愣愣看着那个吓得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开车女子。那个车主一直在一边哭泣一边说对不起,反复念叨着,是他自己突然冲出来的!我来不及刹车!阿瑞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低头看看再也不会发脾气的父亲,他的眉眼似乎和顺了很多,嘴巴也闭上了。他再也不能蛮不讲理了,再也不能贪小便宜了。阿瑞和娘再也不用一边被父亲责骂,一边跟邻居道歉。
再彪悍的生命在老天面前也犹如蝼蚁。你再遵守交规,也挡不住你的车轮底下可能碾压一条生命。所以任何事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阿瑞想明白这个道理的那年春天,他刚十五岁。他坐在院子里看着那堆以后根本不会有人去烧的柴火,想着背负着骂名,一直如蚂蚁一般不停往家里搬乱七八糟东西的父亲,听娘在厨房忙碌的声音,内心的胆怯和迷茫似乎一下子全消散了。他安静地与天空对视片刻,然后进屋拿起课本。
然后阿瑞就上了职高,学了数控技术。当时隔壁三伯家的高材生大哥曾经指点过阿瑞,说你这样聪明能干的人完全可以去学汽车商务,本来上职高已经是太委屈你的成绩了,干嘛不挑个以后有很大发展空间的专业?阿瑞只是说了声,谢谢大哥,我都知道。就低头不吭声了。大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口气转身回屋了。大哥上的是名牌大学的法律系,是这个村子里很出色的孩子,但对阿瑞父亲的事也说不出什么特别的道道来。阿瑞也知道,这个拐了好几个弯的本家堂哥是真心为他好。阿瑞本来是别人眼里又一个成绩可以跟堂哥比一比的小秀才。
阿瑞毕业后就进了一家小公司,踏实做了两年一线工人后就辞了工,去了一家大公司。还是从底层车间开始做起,他心里就是喜欢那些精密机床的神奇。他从来不觉得单调反复的一道工序会让人烦躁,只自觉那是在复制无数了不起,怎么能不让人心生敬畏呢。上职高时,阿瑞的专业成绩就很好,工作后他也一直没有放弃继续努力学习。他很好的苦恼就是英语一直不怎么样,他在语言方面似乎就是没啥天分。这大概跟他寡言少语的性格有关。
所以他只是尽量多看那些专业外文资料,查字典,默记那些单词。告诉自己,没想开口说或者流利读,只要通顺地认识就够了。就像很多人,如果不停地遇见,总会慢慢记住他们的长相。然后熟络,然后在对方言行举止里了然很多潜台词。阿瑞知道自己走不了太高太远,但一定可以达到预期的目标。只做横向比较,做一个平常人里的拔尖者。人总要认真给自己作恰当的定位,才能实现切实的目标。
阿瑞还有娘要赡养,将来还要娶妻生子,他的一生就要过普通人的普通生活,不能再有别的意外。过些年他要攒钱装修下拆迁后分到的安置房,再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平平淡淡地生儿育女让娘放心。他是家中的顶梁柱,也是娘的所有寄托。他一直是个无比孝顺的孩子。
如今想想父亲,想想那个又小气又霸道的市侩男人,他心里早就没了任何怨恨。贪杯的父亲酒后脾气无比暴烈,骂骂咧咧是常有的事,但还真的没动过自己一个手指头。砸东西他是肯定舍不得的,经常性的就是不停地骂这骂那。每次学校里要交这费那费的时候,他总是骂骂咧咧说读个书咋那么烧钱,可每一次都不会少给一点。当然零花钱是想都不用想的,用父亲的话说,给你吃饱了饭,还馋个屁的嘴?每次阿瑞拿奖状回来,父亲都会大声嚷嚷,这可都是拿钱堆出来的!你如果成绩还不好,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你以后有出息挣大钱了,可要给老子买酒喝!老子再也不打散酒,要喝茅台!
阿瑞工作挣钱后,倒真的想过在清明祭拜父亲时,要不要买瓶茅台。但想想还是算了,父亲如果地下有知,肯定又得跳起来大骂,你这个败家精!有钱是这样糟蹋的么?很后阿瑞买了一瓶五年陈的黄酒,撒在父亲的坟头。已经老了很多的娘在旁不出声,只是一个劲抹眼泪。人都没了,所有的不好也都过去了。
雨还是下个不停,公交车还是没来。阿瑞的丝棉外套显得太单薄,里面的腈纶衫也不暖和。他一直纠结要不要买件羽绒服,就很普通的那种。但想到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的是,装修,聘礼,结婚,能省还是省省吧,自己一年轻小伙子哪里会那么容易冻坏。平时工友之间避不开的应酬他也从来不小气,平常人就要像水滴融入平常的河流里。阿瑞如今已经做到班长了,他的目标是这辈子尽早做到车间主任。那样他在公司里也算中层干部了。
阿瑞缩缩脖子,闻着旁边同样在等车的放学了的孩子在吃的关东煮的香味,感觉那些味道里有一丝温暖。握久了伞的手已经冰冷,如果捧一碗关东煮肯定很暖和。阿瑞对自己笑了笑。娘做好的饭也很热乎很好吃,今天是周六,明天休息,娘今晚肯定钝了排骨汤。阿瑞想想都觉得很香很烫,身子也似乎没那么冷了。
断了一根连接线的雨伞歪了一角,好像也漏了很多风进来。这伞已经断了两天了,今天回去说啥也要记得找根铅丝给绑上,不然看着真别扭。绑好了就不用马上买新伞了,十几块钱也是钱。阿瑞一直告诉自己,我可以贫寒,但做人要有必须的齐整体面。这是对自己对别人的礼貌和尊重。不低看自己,别人才有可能某一天高看你一眼。
回家去吃完饭,玩会儿游戏,上网看会儿新闻,然后认真看会儿书,这是阿瑞每天固定的生活规律。他绝不是低头一族,手机用得不多,因为流量也烧钱。通常下了班就没有什么必须的应酬,这样简单的生活也挺好。这两年也有熟人给阿瑞介绍对象的,但他一直坚持自己年纪不大,等两年再说。他想自己再出息点,再多攒点钱。娘反正啥都依着他,这儿子一直不用她操心,村里谁都夸她生了个好儿子。阿瑞他爸再也没人提起,似乎他们家从来没有过这个人。
车终于来了。上了车,车上有暖气,热乎得阿瑞浑身有一种麻麻的小刺痛,那感觉非常舒坦。阿瑞站在车厢里看着车窗外,心里很平静很暖和。车终究会来,而目的地一直都在,等一等也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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