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再闻“吃杯茶”

一场急雨伴着阵阵风吼雷鸣奏响季节的变奏曲。

清晨，睁开眼睛已是风停雨霁，水洗过的空气少了些许混浊，多一份清新。立夏的来临，我穴居的小城偶尔也有了一两声鸟鸣，在这稀罕的一两声鸟鸣中，我捕捉着那飘荡在记忆里“吃杯茶”（黑卷尾）的叫声。不是有“喝了立夏水，树梢鸣卷尾”的说法吗，为什么搜遍小城也听不到它金属声的鸣唱呢——“吃杯茶”！

思绪飘飞，萦回在我童年的故乡。

掺了麦草的黄泥土围成的四方小院，三间砖包后墙的蓝瓦堂屋，一口压井、一间厨房和几棵大树构成家简单的风景。

家不如诗也不如画，那院里却是高高的树，树上方是那高蓝的天。

燕子的巢筑在堂屋二檩子上，“吃杯茶”和黄鹂的巢筑在高高的泡桐树上，还有那在墙洞里筑巢的麻雀，在榆树上筑巢的喜鹊，在秋桐上筑巢的斑鸠……瓦蓝的天空中、翠绿的树丛里，随时都可能飞过成群结对的知道或不知道名字的鸟儿，那啁啾的鸟鸣声声唱和，此起彼伏，一座座小院竟是一个个鸟儿的乐园。

我很喜欢的鸟儿是“吃杯茶”。

“吃杯茶”是极有灵性的候鸟，它往往在有高大树木荫庇的善良人家巢筑。立夏前后，它和黄鹂一起从南方飞来，开始了和我百日的相伴。它全身漆黑，象在墨汁中染过一样，有燕子一样开衩的尾巴，把小燕子放大两倍，就是一只活脱脱的“吃杯茶”。它什么都不怕，为了自己的儿女家园，人也罢、牲畜也罢，同类的鹰隼也罢，只要谁危害了它的家，伤害的它的儿女，它定会拚命相敌，以至于被它攻击过的人和动物，因它毫不妥协的进攻，而退避三舍。

“吃杯茶”也是仁义的鸟。听老人讲，公鸡曾经救过“吃杯茶”的命，为了报答公鸡的恩情，从立夏开始，它替鸡打鸣一百天。

记忆中，夏日的清晨，甜蜜的睡梦总是被“吃杯茶”清脆的叫声唤醒，在它几声明亮的领唱后，其它的鸟儿开始叽叽喳喳地唱和，沉寂一夜的小村渐渐生机鲜活。大人们开始了关于庄稼的絮语，准备着劳作的农具；孩子们在大人的吆喝声中揉着朦胧睡眼，背了书包三三两两地招呼，一路闹着、玩着，涌进学校，开始一天的晨读。

上学以外的日子，“吃杯茶”是我快乐的玩伴。我以自己的方式和它对话，看着它在高高的树杈上做窝，看着它窝里伸出的一群黄嘴叉，看着它不知疲倦地哺育宝宝长大。直到它的小宝宝脱去黄口，化为黑色的精灵，一只只跳上树梢，习飞于树枝间，很后冲上蓝天……

如今，越来越高的楼宇，却把鸟鸣挡得越来越远；滚滚的车轮和那日夜不息咔咔喳喳、轰轰隆隆的施工机械的怪叫，让鸟儿不敢靠近；随着那一棵棵大树的倒下，鸟儿已无处藏身。唯有为数不多顽强鸟儿偶然穿行在高楼间，似在告诉我，这儿曾经也有蓝天，这儿也曾绿树茵茵。

我的心终被现实和童年记忆巨大的落差撞击得粉碎，面对这城市化的围堵，我能作何选择呢！这文明背后野蛮的侵蚀和压迫，越发让我寂寞无语，我只能独坐端坐案前，一任思绪飘飞在童年的故乡，让那不绝于耳的“吃杯茶”声声，浸润我这干渴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