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檎
作者‖林一木
1
野草，石头
生死相依的树木
一处。被遗弃的，一见如故
之前叫野果
绿果在枝头，红果落草丛
不知名的石柱高耸
花纹剥落，像不认识的飞鸟洒下的
鸣叫，之后叫林檎
来路辉煌又复被，遗弃的果木
带着菩提伽耶的光亮
小，隐忍
在秋风中发甜
此地野草广大，自生自灭
这天堂我到此一游
复匆匆作别
2
早安，林檎！
此刻你的羽毛定被晨光照亮
那是菩提伽耶的光亮
野草的眼睛也发亮，鸟儿煽动
早起的空气
弹奏琵琶
它们定眼睛湿润，歌喉婉转
更远的大地上，定笼着薄纱
那是谁的明珠
谁的琉璃宝珠——
寂寞里长发凌乱，眼含秋水
旷野中餐风饮露
月亮推开夜晚的窗棂，你拿出锡杖
给我欣赏
林檎，我知道你酸甜的心里没有火
没有鸟啄，我知道
3
待忙完手里的活计
我就去看你，林檎
小寒之前，你锁好院门准备进山
大寒之前，院里定有
厚厚的果子，为蝼蚁铺好
过冬的被褥
高悬的枝头定为
过路的鸟儿，备好了水袋和干粮
我来看你
林檎，我带着一只空碗
我竟有莫名的伤悲，你让我想起母亲
前半生，她就是这样
站在家门口
一次次送我，去远行
4
林檎，午安！
你还好吗？黄昏定让你的天堂
阔大，与众不同
经过楼宇，柏油路，人群
黄昏经过对面的楼梯，松树的冠影
又返回来
度量我的窗户，现在
它侧身蜿蜒的花盆
拨开枝叶
点亮一面墙壁
天堂大约就是这个模样了吧
林檎，我看到你建造了一座画阁
有着长长的，人间走廊
像我的父亲，光是他的工具
美妙的几何，陪伴他一生的度量
林檎，所有的秋天啊
我希求的还有什么
5
今日我要出海，林檎
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今天把这个心音告诉你
它就不再孤单
不再一个人，望着那黑色裂缝和石头落泪
绿草青青
顽石点头
经卷飞身浊见的海火
林檎，今日多少鸟儿挤在天堂门口
等待恶骨化尽
翅子重生
可是林檎，你看到了
秋天越来越深
更大的海水等着我，曾经它
撕碎我的翅膀
将我淹没
林檎，请允许我在山门外
向着你大哭一场
6
林檎，今日异地
暑气蒸腾
这里落雨了，落雨了
你的天空可否也划过一阵明亮的鸟鸣
我躲雨在别人的屋檐
你安然在你的屋宇
雨水淋湿我的眼眸，你是自己的雨珠
我知道你安然着
垂着双手，手心轻握硕果
你安然着脚下
忙碌的蚁丘，林檎
白露前定有鸟饮霜高歌
我听见的
众鸟欢舞，我看见的
你安然着沉默荡开的心音
我知道
林檎，你的心怀在草尖
在静止的娑婆
7
林檎，我要离开这里
回大白高国去，我要以风中之躯
将万千沟壑
葬于岩木与山林
林檎，迎接我的人正在送别我
言犹在耳
面若冰霜，林檎
我们都是心上有霜的人
秋风起涌
海水孤悬，旅途比丝绸还耀眼
还遥远，林檎
我望见大白高国的琉璃山
夕阳在那里正拓下
辉煌的残片，传说中的黑夜日夜不熄
以铁锤淬火
白昼何以是，永夜与永昼皆不是
林檎，如果有泪洒落
就交给风
可以吗？
也可以听风中飞溅的砧火
留下过耳又远遁的风的音声
林檎，野外枝条低垂
搭起阴影的凉棚，你凋落的果子
越来越多
越来越甜，装满大地姑妈的裙兜
很小的野菊花
点亮秋日灯盏
黄昏远道而来，靠在你门口
他摆动双手
吹响，金色的口弦
她曾无数次从我门前经过
拍打风中湖水，向我传递故居的消息
林檎，多久我在那里徘徊
如今我不再去那里徘徊
今早你有雾
昨夜我有雨，你终以缶鸣和虚空
埋葬了辉煌的
人间废墟
林檎，今夜月光亮
你的身后，有我的镜子
林檎，秋风中写一本诗经
为什么不呢，
为寂寞的野果？
只这寂寞——
是孤鹜，这寂寞是野果
便是雨中凋落的山果，这寂寞是长天
便是与秋水
共一色啊，这野果是江雪
便是你一人
独钓寒江雪
这寂寞是夜雨，便是巴山下
涨满的秋池，这野果是灯花
便是你，在闲敲棋子
这寂寞
是风霜刀剑，这野果便被
鸟儿衔走，这寂寞便是“白茫茫一片
大地
真干净”，林檎
国土富足啊，我向你伸出双手
我的手心里
有琉璃，有野果
有冰雪火焰
我的手，便是你寂寞的钟磬
用来蹈舞，你虚空中的虚空
注：今日天气阴沉，落雨了，多想去野外，看看那寂寞的野果。只是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要工作，要吃饭，要沉沦又浮起。老师说，知足是福，无缺，富足。那么就把这首诗献给它们吧，姑且算作诗吧，替我，称扬它们的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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