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于红岩得了胃癌,前来探望的人很多,亲戚朋友,邻里同事,络绎不绝。来者除了表示惋惜,就是苍白的安慰。于红岩很清楚自己的病情,精神状态还不错,甚至强打精神安慰悲痛欲绝的家人。手术后胃切除了三分之一,于红岩在医院里静养,生命开始进入倒计时。
时年60岁的于红岩是北方省城一家美院的副院长,妻子兰花来自乡下,没有正式工作,也没有多少文化.兰花是于红岩年轻时下乡那会儿认识的村里姑娘。兰花当时算得上村花,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两条又粗又黑的麻花辫。于红岩借住在兰花家里,久而久之兰花对来自大城市会画画的于红岩就有了好感,暗地里对他很是关心。于红岩下乡实属无奈,他的理想是考上省城的美术学院,这个偏僻的乡下离他的理想越来越远,怀才不遇的于红岩落落寡欢。还好有兰花的偷偷帮助,再加上兰花的爹是生产队管事的,所以于红岩并没有吃多少苦,分到的农活还是可以完成。
看不到曙光的日子摧残着于红岩的雄心壮志,在这个山沟呆到第三个年头时,他不敢再做回城的梦,城里的梦跟他已经不止是距离上的不可及。兰花的温柔一点点沁入于红岩的心扉,兰花的漂亮也让他眼前为之一亮,于红岩说不出什么感觉,在那个闭塞的山村,如果他的心还能起一点涟漪,那只能是兰花对他娇羞而笑时了。
一年后,于红岩在经过父母同意后,娶了兰花为妻。自此,他成为兰花生命里很重要的人,兰花的喜怒哀乐全部是围绕着于红岩,于红岩就是兰花的天。虽然兰花识字不多,但她是个极其善良的女子,骨子里受传统思想影响很深,“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就是兰花,她爱于红岩,崇拜于红岩,一切以于红岩为中心。一年后,兰花生了一个女孩,起名于画,小名画画,兰花更加勤奋了,把丈夫和画画照顾得都很好。
返城那年,画画四岁,兰花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七个月的婴儿。于红岩是接到省美术学院的通知书返城的。他走的时候,兰花没哭,只说了一句话“我等你。”这一等就是三年,他们的儿子都会喊爸爸妈妈了。村里人开始议论于红岩不会回来了,甚至还有人说,于红岩在城里跟一个女人好上了,那个女人长得比画里的仙女还漂亮。兰花哭过,但从没绝望过,她相信于红岩不会那么绝情,很难受的时候,就会拿出于红岩给她画的素描,然后告诉自己:丈夫会来接我的!
那年春天,于红岩接兰花母子三人来到了省城,住到了美院分的宿舍,虽然很狭窄,但一家人总算团聚了,兰花心里都是甜。
再后来,于红岩不声不响地做了系主任,有了一套两室一厅的住房,兰花仍旧是贤惠的妻子,照顾着一家人的生活起居。十年后,于红岩已是美院的副院长,他们的房子换成了三室一厅,兰花依旧是贤妻良母。两个孩子都很优秀。
两个孩子相继考上大学后,兰花已经快六十岁了。于红岩这一年正好六十岁,再有几个月就可以退休了,却不想一向硬朗的于红岩得了胃癌,很接受不了这一现实的就是兰花。于红岩是兰花的天,得了癌症,无异于兰花的天塌了。医生说,病人也就一年的光景,如果于红岩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就尽量满足他吧。
兰花跟于红岩生活了近四十年,这四十年里,两个人几乎没吵过架,这自然跟兰花的贤惠、善良分不开。兰花一直是对于红岩仰视的,所以他们的婚姻从很初走到了现在。于红岩如论是学识还是品貌都堪称上乘,回城后完全可以娶个有文化的城里女子,可于红岩没有,将兰花和孩子接到了城里,对家、对兰花都非常尽心尽意。两个人之间也许没有你侬我侬的爱情,但早已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这些天兰花一直在想自己该为于红岩做些什么,然后有一天,她下定决心,拨通了一个电话。几天后,一个年逾半百但姿色尚存气质优雅的女人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医院,见了于红岩未语泪先流。
于红岩惊诧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仿若穿越了时空,那样难以置信。
“晴川,是你吗?你怎来了?”于红岩挣扎着坐了起来。
女人赶紧拿了一个枕头倚在他身后,一双泪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们有二十年没见了,晴川,你还是那么漂亮。临走前看到你,真是老天对我的眷顾。”于红岩虚弱却微笑着说。
“红岩,对不起我来晚了,我真后悔,为什么当年我没有勇敢地留下来,为什么没陪你一起走,现在……”女子说不下去,伏在于红岩腿上痛哭。
二
兰花悄悄地退出病房。医院里的丁香花开的正热闹,白色的紫色的,一簇簇缀满枝头。兰花喜欢这种丁香花,完全源于这种花的香气,至于诗人笔下“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这种丁香的愁怨,她从来都不知,只是无端地喜欢。识不得几个字的兰花,不懂什么诗情画意,对于于红岩的事业她帮不上什么,只尽自己的本分,照顾好家里的日常生活,事无巨细,全部都会细心为之。对于红岩,兰花更是极尽柔情,她自然知道,自己绝非世人眼里与于红岩般配的妻子,很多重要的场合,兰花极少与于红岩一起出席,一方面是源于自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照顾于红岩的面子。一个乡下媳妇,在这个灯红酒绿的都市,尤其是有着文化氛围的艺术圈子,怎么都会格格不入的。
于红岩并不是一个爱慕虚荣,视面子比命还重要的世俗之人。但他尊重兰花,从不强迫兰花这样那样,两个人在一起生活里几十年,于彼此来说,亲情更胜于爱情,到了这个年纪,就更懂得珍惜了。所以,兰花对于红岩是充满感恩的。一路走到现在,她觉得老天格外眷顾于她。于红岩从没表现出对她的不屑,相反,很是照顾。
兰花捡起落地的丁香花,放在鼻下轻嗅,淡淡的香气霎时溢满身心。
“妈妈,你怎么在这里?爸爸一个人在病房吗?”女儿于画走到兰花跟前。
“画画,来,陪妈妈坐会。”兰花拉着女儿坐到长椅上。
“妈,咱们去看我爸吧。”于画拦着妈妈起身欲走。
“于画,妈妈有话跟你说。”兰花表情凝重。
“妈,你说,我听着。”于画发现妈妈有些不对劲,表情太过严肃。
“于画,你爸爸的时间不多了,我们都应该对他好,让他很后的日子开开心心地过,对吗?”兰花紧紧看着女儿。
“妈妈,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其实,我更难过。医学这么发达,还是不能医治爸爸……”于画声音哽咽。
“画画,你都三十多岁了,女儿也六岁了,所以,你是个大人了,今天妈妈跟你商量一件事,你答应妈妈不要冲动,并顺从妈妈好吗?”兰花怜爱地擦去女儿的眼泪。
“妈妈你说,我听你的。”
“画画,你知道妈妈不识字,乡下女人。而你爸爸,美院院长,你和你弟弟也都遗传了你们爸爸的基因,如今也算出人头地。我虽然自己不才,但这一辈子我知足得很。画画,你们的爸爸是个好人。”说到动情处,兰花落下了眼泪。
“妈妈,我知道你心里难受,爸爸得病,你比我们还要更痛。”于画紧紧抱着妈妈。
“于画,你爸爸虽然名声、地位都非常显赫,但他从没有嫌弃妈妈,还把我接到了城里,跟我过了这么多年。当初那些返城的知青,不要乡下老婆的有的是。而回到城里发达之后,有了二奶、小三的也屡见不鲜。你们的爸爸要貌有貌,要才有才,但是他没有,所以,我感恩你们的爸爸。”
于画再次紧紧地拥抱了妈妈。她何尝不知道爸爸妈妈之间的差距,爸爸与妈妈几十年,可以相敬如宾,这在于画看来无疑是传奇,甚至是爱情的很高境界。
“于画,妈妈想和爸爸离婚,把爸爸很后的时光交给另外一个女人。”兰花缓慢却坚定地说。
于画呆愣了,好半天都无法思想。“妈妈,你是不是难过得糊涂了?什么离婚?什么另一个女人?”
三
于红岩是在返诚的*一年遇见季晴川的。两个人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于红岩酷爱画画,画得一手好画;季晴川喜欢音乐,弹得一手好琴。她有邻家女孩的文静、甜美,他有邻家哥哥的阳光、帅气,如果不是那个动荡的年代,两个人一定是佳偶天成的金童玉女。于红岩下乡那年,季晴川也随着父母颠沛流离,他们再相见时,已是隔了十年的光阴。
他和她相见的那天,是夏季里一个长虹落日圆的日子。季晴川抱住于红岩放声痛哭,他紧紧地拥着她,拍打着她的后背,抚摸着她的头发。
许久,她抬起泪眼,痴痴地看着他说,“红岩,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可我到处寻不到你的消息,我以杜鹃啼血的悲壮等待着你的回归,苍天到底是可怜于我,让我这辈子还能见到你。”
“晴川,我去的那个地方很偏僻,几乎跟外界失去了联系,有一度我都颓废了,以为再也走不出那片黄土地,只能在心里默默为你祝福。”于红岩抑制着眼里的泪水,却控制不住颤抖的声音。
“红岩,都过去了。我们又相见了,我们再也不要分开。”她依偎在他的怀里,眼里是似水的温柔。
“晴川,晴川……”他温柔地呼唤他的名字,眉心却涌过无限悲伤。
“红岩,我和父母也回到这个城市了,我的钢琴并没有荒废。以后的日子,你画画,我弹琴,时光不老,我们不散。”她的内心涌过琴瑟和鸣的幸福。
“晴川,对不起,我……我配不上你了。我已经有妻女了。”于红岩决绝地说出这句话,再也不敢迎视季晴川的双眸。
季晴川的身体开始悸动,柔情似水的眼睛瞬间迷茫无助,参杂着太多的不信任。夕阳已经归隐,暮色渐上柳梢头。
于红岩和盘托出自己和兰花的故事。他来省城已经近一年了,他贪婪地吸收着艺术的精髓,沉浸于艺术的氛围,他不去想下乡时的悲观绝望,甚至也不去想对他望穿秋水的兰花,他更不去想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是男是女。季晴川含情脉脉的双眸唤醒了他隐匿在时光里的过往,即便不用复习也不会忘记的那段清苦的时光,于红岩才恍然惊觉,自己仍在尘世之中,画画、美院、城市,并不能埋葬他的过去。他是如此眷恋着美丽温柔的季晴川,可他已无自由之身,更给不了她一个看得见的未来。黄昏已然靠岸,今夕却不复过往。
“红岩,我不想过去,过去种种是时代造成的遗憾,我只要今朝。我爱了你十年,盼了你十年,我真的不想再无望地等待下去,红岩,我们可不可以在一起?”她仰起头,可怜楚楚地看着他,眼神里是如同孩童般的渴求。
于红岩心如绞痛,这个邻家女孩,他何尝不是又怜又爱,他们牵手走过年少,走过青葱,却在很美好的年华里散落天涯。很难熬的时候,他心里想的是她,很终他却在那片望不到边际的黄土地上扼杀了自己的梦,也扼杀了那棵爱的种子。兰花的柔情似一棵救命稻草,给了他活下去的勇气,他泯灭的意志、单薄的身子才没有葬送于那片黄土地之上。他没想过有朝一日他还可以回到省城追求他的画画艺术,一切恍然如梦,却在梦醒时分疼痛悄然来袭。他多想对着季晴川许下一辈子的承诺,爱她、保护她,可他还有兰花、有画画还有那个未见过面的孩子,他给不起她承诺啊。
“晴川,我不值得你托付终身,我对不起你。”夜晚彻底来临,于红岩的眼泪被黑夜掩住。
季晴川无声地流泪,她无法要求于红岩舍去乡下妻子与她朝朝暮暮,同样她也无法说服自己忘记于红岩。他是她少女时代的挚爱,更是她清贫的青春岁月里很好的眷顾。两个人默默地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很终在转角处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只把背影留给了彼此。
四
“妈妈,我不同意你和爸爸离婚,你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你为这个家付出多少,爸爸知道,我和弟弟也知道。在我眼里,妈妈你是很贤惠的妻子,很慈爱的妈妈。正是因为爸爸时日不多,我们才更要好好爱他。我相信,爸爸也不会同意你这样的念头。”于画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妈妈会想要和爸爸离婚,尽管这离婚是为了成全爸爸很后的念想,可站在她的立场,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时之间,于画内心波涛汹涌,悲伤而疼痛,为爸爸不久于人世而悲伤,更为妈妈近似荒诞的割爱而心疼。
“于画,相信妈妈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这样决定的。没有人比我更懂你爸爸,他是这个世上很隐忍很伟大的男人。”兰花用衣袖拭去眼泪。
“既然你很懂我爸,妈妈,你又何苦让自己陷入煎熬的境地?你以为你是爱爸爸吗?不是,你洒脱地跟我爸离婚,然后让另一个女子陪着爸爸度过他很后的时光,你这样的举动,不用说你自己会伤心得要命,我爸一生的清誉也将被毁掉;至于那个女人,你又怎么知道她愿意陪着一个病人膏肓的男人走到他生命的终点呢?所以,妈妈,别傻了。走,我们去看爸爸。”于画站起身,顺手拉起妈妈。
“于画,不能去,你现在不能去。“兰花急忙阻止。
“为什么不能去?”于画惊诧地看着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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